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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三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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帕特裏夏的臉繃住了。

仿佛風雨欲來。

弗蘭德的示好並不能取悅她,?臉色沈如墨,火紅色的眼眸恍然有火焰在熊熊燃燒,盯著半獸人弗蘭德,?她問:“你,這是什麽意思?”

平日威風八面、在無數人民眼中是強大、英勇、力量象征的弗蘭德縮了縮,高大的影子恍如一瞬變成了小白兔。

“是禮……禮物啊。”

他並不是太有底氣地答道。

他完全不懂為什麽夏夏突然這麽生氣——收到禮物不應該很高興才對嗎?

至於帕特裏夏,?她正在心裏尖叫。

——哪會有追求者在示愛時用可人的男寵做禮物?!

“說人話。”

她冷靜的聲音像把冰冷的刀。

遲鈍的弗蘭德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,他突然害羞起來——他以為所謂的說人話,?意思是鼓勵他勇敢告白。

孔武有力的身體忸怩,他的厚肩膀擰了兩下,?活像是處女一樣的羞澀。

“夏夏,?這麽多年了,你還……還不懂我的、心意嗎?”

“我、我知道你都懂的!”

懂個屁!

除了用作表達心意而送來一筐子雞心、信了所謂‘愛她,?就拔下你的胸毛送給她’的謠言、還有眼下的俊美男寵,?告白——一句都沒有!

帕特裏夏快瘋了。

見著禮盒裏的美少年、又瞥了一眼傻乎乎的半獸人,她突然生起了一股無名火、氣不打一處來,?她揉了揉太陽穴,?有氣無力地指派去向。

帕特裏夏指了指精靈,?“我的。”

之後指向少年,食指一滑,?轉到赫伊的方向,?“你的。”

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赫伊斷然拒絕:“我不要,別搪塞給我……”

見禮物被轉手送人的大個子半獸人則委屈兮兮:“夏夏,他是我按照你的喜好挑了好久的……”

“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!”

終於無法再忍耐的帕特裏夏發出了第四次的尖叫。

於是,

貌美的少年就這麽被硬塞給了赫伊。

這和諾斯預想的情況有點出入。

諾斯本來的計劃是借助半獸人區長的手,以清清白白的底子進入魅狐的宅邸,再伺機而動。可當得知今日午後需要去侍奉位那位小姐時,他覺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情況報告給大人。

而讓諾斯沒有想到的是——消息剛剛傳出後的不久,只一個照面的功夫,人就到了。

大致問了問現下的狀況後,諾斯便看見大人解下了劍,穿上了他的衣服,臉與身形全部通過煉金藥物變成了他的模樣。

這、這儼然是要親身上陣了!

感動之餘,諾斯不由憂心起來。

“您……真的可以嗎?”

那可是男寵!

要應付得還是那位麻煩又刁鉆的小姐!

“可以。”

薩列亞平淡的聲線中不見起伏。

見前者心意已決,諾斯不再勸阻,只呢喃似地祈禱道:“希望不會穿幫吧。”

會不會在魔女跟前穿幫對於薩列亞而言無關痛癢,他沒有停下換衣的動作,仍是利索。

他除下了能抵禦風雨的風衣,轉而穿上了軟料的白襯衣、棕色的馬甲、與黑西褲,在上衣的口袋裏,還插上了一朵象牙白的玫瑰花,看上去全全一副可任人擺布的柔弱美少年的模樣。

“騙不了她的。”

他心中有數。

聞言,諾斯有點慌神了。

“那……該怎麽辦?”

“無事,”薩列亞不以為意,他轉過了視線、眺向窗外,悠遠的目光恍然能穿過密密麻麻的葡萄藤、望見正在花園中心漫步的優雅身影,他唇角微勾,低笑聲起:“不過都是情趣罷了。”

諾斯瞬間楞住。

“?”

不好意思,他從大人口中聽到了什麽?

——情、趣……?

不是奇趣、興趣,而是,情趣?有沒有誰來告訴他,情趣現在還是字典裏的意思嗎?

美少年的表情漸漸凝固。

他嘗試言語,可從嘴巴裏發出的唯有‘呃……哦、啊?’不完整的句子。

諾斯驚愕至極的樣子讓薩列亞啼笑皆非,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麽令人震驚的話語,他的神情寡淡依舊。

“你先睡一會吧。”

話落,手刀起落,病弱的美少年諾斯倒在了地面。

午後,在湖畔,薩列亞見到了赫伊。

她坐在葡萄藤下,日光的光影從繁覆的藤蔓中鉆出,盡情地親吻她。石桌上有冒著縷縷白氣的水果花茶,瓷制的小碟上擺了蛋糕和餅幹。

她又穿了一條新裙子。

杏色的長裙拂地,雪白的蕾絲繡鉆立領包裹住了她的頸,錯落有致的水晶管鉆飾從肩膀和胸口垂落,每每一晃,便與金色的流蘇耳飾相輝映,共搖曳出一片琳瑯奪目。她上了淡妝,蜜桃紅的唇色突出。

比春日的花朵更加明媚。

也,更加誘人。

薩列亞來到了她的身旁。

他雖右手扶肩,行了個問安禮,卻並未落入下風。瘦弱單薄的身姿讓他只少了身為公爵時候的倨傲,此刻更如一位不肯折斷傲骨的孤冷少年。

“日光,帝國的玫瑰。”

男人的話音讓赫伊的視線從湖面收回,她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,紫羅蘭色的眸光通透,似看穿了一切。

但沒有拆穿,她只當渾然不覺。

“叫什麽名字?”

“諾斯。”

“你看起來很不情願。”

“這或許是錯覺。”

對話到這裏就斷了。

仿佛對男人提不起一絲一毫的興趣,赫伊的目光又轉向波光粼粼的湖面,不置一詞。

她故意晾著他。

當他並不存在。

情況有點棘手了。

蘭斯公爵只好放下了身段,主動提議道:“我們可以乘船去湖面吹吹風。”

魔女還是沒有回響。

她不出聲,薩列亞只當她答應了,之後著手準備起來。

湖邊正好有艘獨木船。

雖是獨木,但空間寬闊、裝飾也是華麗。中間是一張凸起的小木臺,兩端可以坐兩至三人,船頂有珊瑚色的輕紗掩蓋,可遮擋些日光。

準備妥當後,薩列亞做了個邀請的手勢。

可這服軟只換得魔女悠悠地一句:“不想走。”

她是不想遂了他的願。

可蘭斯公爵卻假意誤以為是她不肯腳沾地走動。

因此,毫無征兆地,薩列亞把她從白色的雕花椅上抱了起來,直直往湖邊走去。

因著他此刻的身形瘦削,往日健壯的胸膛和肩膀全部像是變戲法一樣縮了下去,赫伊總覺著沒什麽安全感,生怕一個不小心被他摔在地上,只好趕忙攬住了他的肩膀。

當骨頭的觸感從指尖傳來,她驀然有點懷念起以前。

“放我下來。”

盯著他陰柔俊美的側臉,赫伊不滿道。

薩列亞充耳不聞,步伐穩健。

赫伊被他逗笑了,不再裝作素不相識。

“我那天很清晰地告訴你了,”她指代的是在圓形鬥獸場的那天,“我不想見你。”

“可是我想,”他的話音裏攜了輕嘆,似對不受控制的思緒而生出的無可奈何。明明神色雲淡風輕,他的嘴裏卻在說著動人心弦的情話。

沒有垂眸看她,只如同在道出一個尋常不過的事實,他說。

“但我想見你。”

赫伊微怔。

他的聲音和水珠從葉尖滑落湖面的響動、清風吹拂草葉的簌簌聲混合在了一起。她仰首,春日午後淺橙色的日光與男人的面容撞入她的眼中——縱然是不同的面孔,可她看見了同一個靈魂。

赫伊驀地回想起兩千年前,當她終於穿越深淵無邊無際的黑暗後,聽到的聲音。

他的語氣帶著失而覆得的喜悅,甚至有點點哀慟,聲線在顫抖。

“阿瑞,我好想你。”

“好想……見你。”

似失去全部,

又重得所有。

失神之間,她的身體有了著落。

——她被他放在了獨木舟一端的軟椅上。

不平衡的重力讓小舟沈沈浮浮,水聲淙淙,漾起一圈圈的漣漪,也驚動了浮在水面上的落葉。

可在小舟即將離岸之時,它卻被一股力量牢牢定住、無法被挪動分毫——是來自黑暗世界的鹿角馬頭生物瓦涅斯坦,它拽住了小舟,並努力不把它摧毀成木渣。

它知道,這又是一趟沒有肉吃的活兒。

知是她作祟,薩列亞只好擡首看向一門心思不配合的魔女,無奈道:“赫伊。”

後者不為所動。

她慵懶地倚在柔軟的綢料靠墊上,身體後傾,手掌支著後腦,右腿搭在左腿上,白皙的腳踝在男人眼前一晃一晃的,她話中帶刺,有點棘人。

“你說你這有什麽意思?”赫伊此刻尖刻的模樣跟嘰嘰不相上下,見著眼前拿自己沒有辦法的男人,她心有得意,但嘴上依舊嘲道:“不去找你的神聖徽章,反倒到我這裏找罪受。”

薩列亞沒有被她激怒。

仍然是那副悠然自若的模樣,他背脊筆挺依舊,被略寬松的白襯衣襯得有幾許清瘦。他坐在小舟的另一端,直直地註視她,好似目光無法從她身上挪開一分,偏薄的唇邊有若隱若現的笑意。

“有意思。畢竟,我們現在……”答了她的前一句話後,尾音被拖得長長,當瞧見魔女臉上閃過不耐煩的神色時,餘下的三個字才從嘴邊流出,“在約會。”

當蘭斯公爵以這幅皮囊說出這麽一番話時,赫伊驀地可以理解帕特裏夏對孱弱美少年獨有情鐘的原因了。

明明弱不勝衣,卻企圖占據整個世界。

這種外表與言行的反差只讓人想折斷他的傲骨,讓他失了慣常的平靜和冷淡,在自己身下求饒痛哭。

不過,赫伊知道,和那些依附著帕特裏夏而活的美少年們不同,眼前的這一位可是野心勃勃的猛獸。

他正試圖利用、掌控她——以不折手段的方式。

迷離的神色淡去,赫伊的唇角上揚,她悠悠地答道:“所謂約會,不過是你單方面的。”

“可以成為雙方面。”

他坦蕩答道。

赫伊被他逗笑了。

許是覺著嗓子有點幹,她從阻隔在兩人之間的小木桌上端起了微燙的水果茶,送到了嘴邊,優雅地抿了抿後輕啜了一口,淺嘗輒止。

但溫熱的茶水堪堪咽下,小船突然劇烈晃動起來——薩列亞向著她俯身而來。他的膝蓋撐在桌板,手則落在了她的身側的軟椅,頎長的身形讓他看上去儼然如蓄勢待發的豹。

男人的身影遮住了所有從珊瑚紅紗幔中透下來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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